骑兵打坦克
文/李啸
◎ 骑兵俘虏了掉进河沟的敌坦克
1939年9月1日,纳粹德国闪击波兰,二战全面爆发。面对德军,波军毫无惧色,一队队骑兵高举马刀和长矛向德军坦克发起猛攻,但波兰骑士想像得战场决斗却化作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,最终,德军铁蹄踏上了波兰的土地。十年后,在东方的中国战场,面对性能优异的美式坦克,人民解放军的骑兵却创造了彪炳史册的战例。抚今追昔,让我们回顾华东野战军特种兵纵队骑兵团创造的“骑兵打坦克”的战史奇迹。
瓮中之鳖的最后挣扎
1949年1月,淮北平原银装素裹。大雪下了半个多月,小村庄陈官庄陷入一片死寂。杜聿明集团30万人马被华东野战军压缩在以陈官庄为中心的狭小区域内,经过34天的围困,弹尽援绝。杜聿明置30万条鲜活的生命于不顾,拒绝投降。1月6日,华野的总攻开始了。
在一片混乱中,国民党军15辆坦克冲到陈官庄,拼命搜寻杜聿明的下落。他们先前得到命令,关键时刻要搭载高级将领突围。可当他们冲进指挥部,看到散落满地的文件和无人值守的电台时才明白,长官已扔下他们自己逃命去了。不少伤病员朝坦克围过来,拼命向上爬。坦克指挥官命令各车关紧舱门,高速行进,伤病员一个个从坦克上滚落下来,哀嚎遍地。坦克加大油门,向西南方向逃窜。
这15辆坦克属于战车独立1团,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,蒋纬国担任过团长,主战装备是美国援助的M3A1坦克。全团身经百战,两次参加中国远征军,在缅甸与日军打过几场硬仗,取得缅北大捷。参加内战后,该团更是充当反共急先锋,走上了与人民为敌的不归路。逃跑途中,他们依然横冲直撞,结果,被英勇的解放军战士击毁9辆,其余6辆拼命逃窜。
敌军坦克的动向引起华野司令部高度重视,野司首长亲自给特种兵纵队和骑兵团打电话,要求不能放走一个敌人。骑兵团诞生于抗日战争时期,由新四军第四师师长彭雪枫亲手创建,驰骋于广阔的淮北平原,令日伪军闻风丧胆,被誉为中国“红色哥萨克”。骑兵团立即通知各大队,做好迎战准备。
骑兵1大队1区队队长袁化先带领一队骑兵搜索前进。他对战友杜津民说:“听说坦克里有个大官,也叫杜津民,非把他逮过来不可!”杜津民上过几年学,但文化水平不高,他笑着说:“他叫杜律明,是法律的‘律’,天明的‘明’,我是天津的‘津’,人民的‘民’,差两个字哩!”杜津民也不认得“聿”字。两人的对话引来骑兵们的哄堂大笑。笑归笑,大家不敢有丝毫懈怠,睁大眼睛搜寻坦克踪迹。
有勇有谋初尝胜利
1月9日清晨,3大队骑兵最先发现敌情。伴随着隆隆的马达声,6只墨色“乌龟”在雪野上蠕动,履带卷起残雪,留下一道道杂乱的车印。骑兵们迅速成战斗队形,向坦克猛烈射击。
坦克被子弹打得火星四溅,虽然毫发无损,但车内的敌人却吓破了胆,更加疯狂地逃命。一辆坦克慌不择路,掉进一个干涸的小河沟,动弹不得。敌人想要一个个爬出来逃命,被旋风般冲到跟前的骑兵们,连人带车全部俘获。这时,在附近休整的1大队听到枪声也赶了过来,加入追击其它坦克的战斗。
1大队2区队副区队长王广华向一辆坦克连投两枚手榴弹,趁着爆炸扬起的烟尘,他从马背上纵身一跃,跳上坦克。在这个铁疙瘩身上找了半天,也没看到一点缝隙,王广华急得满头大汗。看到车顶的天线,他突然想起鲁南战役后,华野缴获了国民党军一批坦克,听俘虏说,天线和潜望镜如同坦克的耳朵和眼睛。他计上心来,双手抓住天线,对准根部连踹两脚,天线就折弯了。他又掏出手榴弹,朝潜望镜一顿猛砸。这两下还真管用,坦克“耳聋眼瞎”,速度明显慢下来,不一会儿就熄了火。驾驶员钻出坦克向前猛跑,被王广华一枪打中嘴巴,其他乘员也打出了白旗,乖乖地做了俘虏。好消息接连传来,第三辆坦克也被逼进一个深坑,孤立无援,敌人不得不爬出坦克,向骑兵们举起双手。
◎ 我军骑兵追击敌坦克路线图
◎ 骑兵团1大队王广华缴获、击毁敌坦克各1辆,荣立1等功
英雄血洒沃野
追到一座火神庙附近时,两名骑兵悄悄靠近落在最后的一辆坦克,跳上车顶,一边用手榴弹敲击顶盖一边向敌人喊话:“你们跑不掉了,快出来投降吧!”
“哒哒哒……”前面一辆坦克突然转动炮塔,向车顶的战士疯狂扫射,两人身受重伤摔了下来。“机枪掩护!”骑兵们集中火力向坦克猛烈射击,另一队骑兵冒着弹雨把两名伤员抢救回来。敌人不敢恋战,加大油门继续逃窜。没跑多远,就被一条民兵挖开的深沟挡住了去路。坦克担心重蹈覆辙,一时竟停滞不前。
骑兵们杀声震天,加快了冲击速度。坦克隆隆地喘着粗气,满是污泥的履带碾压地面,吱吱作响。突然,3辆坦克调过头来,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。没等骑兵们反应过来,坦克机枪和火炮一齐开火,几名骑兵中弹倒地。
“不好,快隐蔽!”骑兵们纷纷跳下马,在一片坟地中向敌人还击。骑兵团参谋长程朝先带着机枪手趴在一个明塘里,想把敌人火力吸引过来,掩护还未来得及下马的战友。
“危险!”警卫员扑过来,把程朝先死死压在身下。只听“轰”的一声,1发炮弹打在明塘里,机枪手和弹药手瞬间被一团火光吞没。另一名机枪手也被弹片击中,当场牺牲。
“我去炸掉坦克!”王广华眼里喷出怒火,他把几枚手榴弹捆在一起,像一匹脱缰的战马冲向坦克。在密集火网中,王广华时而跃进,时而翻滚,离坦克越来越近。敌人似乎发现了王广华,将所有火力对准他,一时弹雨如注、炮弹纷飞。王广华从肩部到腰部7处负伤,肠子都流了出来,但仍一寸一寸向前爬,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……王广华被战友们救下来,脸色苍白,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了。他抓住战友的手,断断续续地说:“我不行了……给我家捎个信……”话没说完,就闭上了眼睛。
不一会儿,骑兵团就伤亡了十几人。看着烈士的遗体,骑兵们把拳头攥得“咯咯”直响。“不能硬拼!”程朝先冷静地对愤怒到极点的官兵说。坦克虽然装甲厚,火力猛,但敌人也要呼吸、吃饭、喝水,只要紧追不舍,就有机会消灭他们。
3辆坦克见骑兵一时没有靠近,绕过深沟继续向西逃跑。骑兵们整理好烈士的遗体,继续追击。他们采取尾追、紧缠的战术,遇到有利地形立即冲上去,朝天线、观察窗处投弹。敌人的处境越来越艰难,连续射击和快速行驶让坦克内的温度骤升,天线、潜望镜也全都被炸坏,敌人逃跑的希望破灭了,两辆坦克不得不打出白旗,成为骑兵们的战利品。
不放跑一个敌人
最后一辆坦克由敌人军官指挥,他把美式手枪顶在驾驶员头上,强令继续向前开。这时,天色渐渐暗下来,经过整整一天的连续追击,不少骑兵已经筋疲力尽,一些战马也出现体力透支。“大家坚持住,我们要用钢铁意志战胜敌人的钢铁装备!”骑兵们挑选了20余匹体力较强的马,咬紧牙关,继续追击。
半空中,挂着一弯冷月。借着微弱的月光,骑兵们看到坦克停在一座破庙旁,立即包围上去。坦克盖子已经打开,骑兵1大队2区队长王永丰爬上坦克,发现里面只有一名受伤的国民党军医和几捆钞票。
“你们的人到哪里去了?”王永丰问军医。“老总,他们都向前跑了。”军医颤抖着说。
王永丰对张友田、张友金兄弟说:“你们快往前追!”两人飞马追去,追了约一里路,看见前面有几个黑影在跑。“缴枪不杀!”张友田大喊一声,吓得敌人赶紧举起了手。
“前面还有没有你们的人?老实讲!”张友田厉声问道。
“有!还有!”
张友田让张友金押着俘虏往回走,自己顺着俘虏指的方向,单枪匹马追了过去。追到一条三四米宽的河边,张友田策马顺河道而行,过了土坝忽然看到地上趴着一个人,他一个饿虎扑食,将那人死死摁住,顺手搜出1支美式手枪。
◎ 战士们乘坐缴获的坦克返回
◎ 骑兵1大队战斗结束后在会亭集李楼合影(1949年1月)
“前面还有你们的人吗?”
“有……”张友田听到这话,押着俘虏继续往前追,又抓到3名俘虏,确认前面没有敌人后,他才停住脚步。这时,张友金带着骑兵也赶了过来,大家一起押着俘虏往回走。至此,43名敌人、6辆坦克全部被俘,无一漏网。除此之外,还缴获13支汤姆逊冲锋枪、4万余发弹药和成捆的钞票。骑兵团有9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。战后,王广华被华东野战军追授一等功。牺牲时,他的儿子才两岁。
尾声
“骑兵打坦克”成为我军战史上颇为传奇的战例。建国后,苏联军事代表团考察淮海战役战场,听说这个故事后惊叹不已,专门到现地参观,并拍了录像。
有些俘虏后来成为我军坦克部队教员。1954年,骑兵团1大队大队长孟昭贤到南京军事学院装甲系学习,发现为他上课的教员刘汉荣,就是他在淮海战役中俘获的坦克驾驶员。孟昭贤不服气,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。后来,在系领导批评教育和刘汉荣耐心说服下,孟昭贤转变观念,虚心学习,成绩突飞猛进,逐渐成长为我军装甲兵高级将领。
1950年,骑兵团改编为独立坦克团,首批装备中就有他们曾经缴获的M3A1坦克。骑兵们跳下战马,钻进坦克,刻苦训练,技术提高很快,成为了保卫新生人民政权的钢铁堡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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